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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7-09-22 19:36:01, 修改于2017-09-23 08:11:53

RIVER RIVER


双子座的撒加,不管是在他身为双子座的那些日子里,还是舍弃身份伪装教皇的时候,都从来没关心过自己的生日。

但是,从他死后复活又重新成为双子座、以及从他离开圣域已经不再是双子座开始,情况就不是这样了。确切地说,是被迫关心。每次临近生日,圣域的使者就会带着给他的口信前来拜访。

圣域派来的使者通常情况下是白羊宫或者狮子宫的主人。

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圣域不用担心他们会被撒加的花言巧语所欺骗。而且他们性格冷静,有判断力,在撒加那个狭小的公寓里跟他对坐,也不会口吐怨恨之言,只是平静地把该向撒加传达的事情告诉他,并从他那里带走该交给圣域的报告——撒加是以视察外界的名义被圣域放逐的。因为此种名义,每个月他要把关于外界的看法汇总、写成书面报告的形式交给他们。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这个视察任务永远不会有结束的那天,撒加明白,而他自己也是这么希望的。

在这种一成不变的日子里,他的生日却跟前几年稍稍有所不同。

圣域的使者、他的弟弟,双子座的加隆加入了使者的行列。

不过就算使者换了人,也仍然是在临近撒加生日的时候前来并捎来口信。去年加隆带来了那个,今年也是,罗多里奥村民给撒加的生日卡片以及他们诚挚的邀请,“希望能为大人您庆祝生日,请光临敝村”的口信。

“我也是同一天生日,可他们根本没邀请我。”

加隆躺在床上扬着那张卡片,向伏在桌上的兄长抱怨道。

撒加头也不抬:“你打开看了吗?”

“看了。这个也不能例外,凡是给你的信件什么的一定要检查。”

“……可是他们还是派身为弟弟的你来了啊。”撒加终于扬起脸望向加隆。,“我说话不太中听,不过对圣域来说这不是太草率了吗。”

“这是试探哦,”加隆笑了,“我是不是真的、真正地改过自新了,圣域和教皇他们要试探一下。”

撒加眯起眼睛。

撒加露出一副阴狠的神情,继续道:“我会不会再次引诱你坠入恶道呢,会不会教唆你呢,不会再利用你去哪里或者做出什么事吗——”

撒加叹了口气。

“够了,加隆。”

“好吧。”

加隆痛快地让步了。他活动着肩膀,扭了扭颈子:“又酸又疼。”

撒加没理他,又埋头继续写手里的东西。他用蓝黑色钢笔在奶油色的便笺上认真地写着给罗多里奥村的回信。

谢谢。但请不必费心招待。

这份好意我心领了,真的很感谢。

不胜感激,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祝大家健康幸福,愿和平永驻。

回信还是和以往一样。看他心情,有时长有时短,但大概意思总是不变。不过村里还是不泄气地坚持邀请他去。这种固执的温暖让撒加感动得流泪,而现在他更多感到的是歉意,这感情深深沁入他已经习惯了孤独的心。

加隆从床上爬起来,站在哥哥身后望着那封回信。

“其实去一次也没关系。”

“——说什么蠢话呢。”

撒加搁下笔凝视着那张便笺。字迹没干透,还不能折起来。

“不去不是因为客气,而是为我自己考虑。事到如今,我还有脸出现在他们面前吗?那会让人无地自容的,我是有羞耻心的。”

“羞耻心?”加隆故意“诶?”了一声,他的眼神显然是想起了昨晚哥哥的样子。

“……要是这么说,那我现在就该立刻去死。我的罪行可是万死不足惜的。”

“把你关进水牢里的是我。”撒加简短地答道,轻轻摇了摇头。这话他总是说不出口。

“好了,想死的话什么时候都行。加隆,快点去洗澡,穿上衣服。那个抽屉里有穿的。”

“……这时候就看出双胞胎的方便了啊,两个人的衣服都能穿。”

加隆一边说着笑话,一边从撒加和桌子旁边走过去,消失在浴室里。撒加望着弟弟浓密的长发和被其覆盖的舒展的裸背。

想死的话什么时候都行,虽然哥哥这么说,但那是假的。女神不允许。

加隆看着水流顺着自己的足尖流到排水口,在那里形成一个旋涡。他想起了从前的事。

他当初对于复活了自己、并要他不要死,活下去的女神的命令感到非常愤怒。

活着弥补罪行,这种事实施起来是不可能的。换句话说,加隆欠下的血债太多了,就算他只杀了一个人,不管怎么弥补,对死去的人都是毫无意义的。一切补偿与拜慰都是为了活着的人。雅典娜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用宽慰的语言要她麾下的黄金圣斗士“活着赎罪”。加隆知道自己在骗她,正因为他切身感受过她的爱与慈悲,并相信她,这感觉才愈发强烈。

加隆把这件事向与他一起复活的哥哥倾诉。

我没法活着赎罪,所以只能去死了,可是。

撒加凝视着他。

“说得是啊。”他说,“这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事,我也这么觉得。除了这个,从现在开始,你还需要忍耐很多将要发生的不可理喻的事,我想这也是一种惩罚吧。”

那是他们刚复活不久之后的事。加隆不太明白哥哥的话,于是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表示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就这样,加隆再次开始了全新的生活——不是在深蓝色的梦幻般的海底世界,而是在令人目眩的阳光下,朝露在叶片上滚动,在这个鲜活的圣域。

慢慢地,他开始明白哥哥的话。

加隆复活不久之后,自己还活着这件令人震惊的事渐渐冲淡了他的伤感和自责。活着真是件令人高兴的事,让他高兴得要喊出来,也让他忘了自己脚下埋藏着万千尸骸。

每天他想起这件事的时候,那伤感和自责的感觉就愈加苍白一分。我正在忘记。今天也一样。他还把这种想法当做免罪符,但这难道不是一种令人战栗的狡猾吗。

加隆终于明白了。在自己和哥哥面前横亘着的就是这样一条深远无边际的广阔沼泽。

加隆躺在双子宫自己房间的地板上,生的喜悦与自己的罪恶两种心情互相对抗撕裂他,令他痛苦地喘息。哥哥撒加也经受着同样的痛苦,而他的痛苦应该更甚于自己。这个荒芜的圣域本身展现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些都是他导致的。而这个“一切”之中也包括弟弟加隆,把他关进斯尼奥海岬的就是撒加。

负罪的情绪困扰着这对双胞胎。不久撒加就接到了离开圣域的命令。不过他在那之前几天就已经把双子座黄金圣衣托付给了加隆,所以这命令并不是突然下达的,而很可能是出于撒加自己的请求。

但是,加隆没法责备他。他知道哥哥的痛苦,也知道是哥哥自己计划了这件事,他离开圣域的这个决定是考虑到了所有的问题——圣域的未来、女神的想法、对于自己犯下的罪行应有的惩罚,所有这些事都考虑周全才做出的决定。至于这个决定是对是错,加隆不是神,他无法判断。

至于把黄金圣衣托付给他这种恶棍的滑稽事,“如果活下去,那就必须忍耐各种会发生的不可理喻的事,这也是一种惩罚”,现在他终于开始切身感受到哥哥说过的这句话,但接受这个事实倒也没那么困难。所以他郑重接受并继承了黄金圣衣,如那人所愿。哥哥离开圣域的那天,他就是穿着这个为他送行的。

撒加眯起眼睛看着弟弟英武的身影,微微笑着走出了圣域。

加隆一从浴室出来,就看到撒加已经不在桌子那里了。刚才摊在桌上的给罗多里奥村的回信已经被装进一只同色的信封里。

他穿着暂借的哥哥的衣服往厨房里看了一眼,看到那个人正在泡茶。对方瞥他一眼:“是去外面吃饭,还是买回来在这里吃?”

“……就算在这里对着你的脸吃也没什么。”加隆看着窗外嘀咕道。

撒加把手里的盘子重重搁下,有点吃惊:“对着脸吃?亏你说得出口——”

“我开玩笑的。不过,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在个敞亮的地方对面坐下来吃饭嘛。”

“那也没必要脸对着脸,有什么不一样,我怎么会知道。”撒加没好气地道,“不过,要是在这里让你觉得太拘紧,那还是去外面吃吧。”

“嗯。”加隆坦率地点头赞同。

他们从公寓出来,并肩顺着斜坡向下走,路过大清早就开门的咖啡店买了早饭:几瓶水和两三个三明治。店主是住在附近的人,认识撒加,他看见加隆很惊讶。

“这位是您的哥哥吗?”店主问道。

加隆抢在撒加之前开口了:“是的,一向麻烦您关照我弟弟了。”他点头向对方致意。撒加愣了一下。店主也点了点头,叫他不要客气。

走下斜坡,就是那条横穿城镇的河流。

天色微阴,天光刚刚放亮,朝阳的金色光芒就开始在云端闪耀。空气不再潮湿,不过还有点凉。雾气开始散去,不久就会是个晴天了。

撒加和加隆谁都没说话,两个人并未商议,却不约而同向河边走去。河边有条宽敞的步行道,有舒适的长椅和一个公园。要是有心情的话,可以在那里坐一整天看河。

这条河跟加隆有很深的渊源,甚至对撒加来说也有。这条河属于某个城镇,这个城镇属于某个国家,这个国家属于某个大陆。这条河曾因海神波寒冬降下的暴雨而泛滥成灾。

离开圣域的撒加住在这个城镇有几年了,当他知道这条河的事情时,他感受到了这种渊源。可是,如果他没有选择这里而是选择了另一个城镇,想必那里也会有另一条同样的河或者是海。不管走到哪里都有这样的证据能证明他犯下的罪行。除非他被允许去死,否则这些都会一直围绕在他身边。

于是这不知不觉变成了理所当然。

两个人在长椅上并肩坐下。

河水安稳地流动着,平静无波。加隆把怀里抱着的纸袋放在一旁,取出水瓶递给哥哥。撒加也把三明治拿给弟弟。他们坐在那里,一边眺望河面一边吃早饭。

吃过饭 ,加隆坦率地开口了:“就算看着这条河,我也不会再觉得心痛了。”

撒加沉默着。

加隆继续道:“虽说现在想想也还是能想起那种心情,但是只要一离开这里就会立刻忘了。我——现在我觉得,女神的选择是不是错了呢。”

撒加把手里剩下的包装纸团成一团,装进纸袋里。

“并没有。你想听我说这个吗。”

“对——是的。”

“并没有,加隆。”撒加眺望着河面说道,“听到你能这样说,我感到莫名的欣喜。只要这样,什么样的罪恶感我都能忍受。”

加隆想笑,但是失败了。他只发出一声呻吟似的叹息。

“……这是真心话吗。”

“如果你也曾经把双胞胎弟弟扔进监狱,你就会明白的。”撒加认真回应道。

“我的价值观本来就比你更加崩坏,这样的我会说出这种话,一定很振奋人心吧。可是记住,如果你死了,放弃你赎罪的责任,把一切置之脑后,我会伤心的。”

加隆捂着嘴,他不想让对方听到自己哽咽的声音,可是气息还是不知不觉变得火热而颤抖。

“——我才不信。”

“我不要求你说相信,我只希望你能把这些话记在心里。”撒加把那只被当成废纸篓的纸袋认真地折叠起来,“总是没机会跟你说这些话,现在趁你犯傻的时候说出来,感觉轻松多了。”

他轻声笑起来。

轻松多了,加隆在心里回味着这句话。心情轻松,是因为遗憾少了。

等他们完全吃好,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四周开始变得热闹。牵着狗散步的老妇人从面前经过,两个一起慢跑的女人好奇地看了着这对兄弟,又扭头慢慢跑远了。

撒加拂掉落在膝盖上的面包屑,站起身来。

“走吧——你今天什么时候回去。”

加隆也站起来。他没看哥哥的脸,低着头答道:“其实,我今天休假。”

“……什么?”

“用不着阴着脸盘问我吧。我说,这又不是我的问题。是女神叫我别急着回去的。”

“要是当真这样,那你打算今天再住一晚吗?”

“要是你觉得麻烦的话,那我就去别的地方住,不过,一样得明天再回去。”他低着头轻声笑道。

撒加叹了口气:“看来圣域很安宁啊。”

“因为如今有女神在和正统教皇坐镇,还有如同一块磐石般团结的黄金圣斗士们在啊。”这话他只能在撒加面前说,“所以就算我不在一天两天,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撒加什么也没说。

加隆抬起头看着哥哥。

撒加的短发被河风吹拂着,他回望着弟弟,与对方的视线相接,慢慢开口了:

“你也属于这块磐石中的一份子吗?”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心中却在暗暗揣测。

加隆没有回答,他在心里考虑这个问题。我是侍奉女神的双子座黄金圣斗士,但是我的灵魂……

他点点头。

“我发誓效忠女神,这是真心的。只能这么说。”

“是吗。”撒加微笑着。弟弟的话是否能够相信,他也不知道。

两个大男人——实际上是双胞胎,白天聚在一起却不喝酒,实在是无所事事。

然而对加隆来说这仍是难得的休假。平时身为黄金圣斗士要忙很多事,当过教皇的撒加非常明白。

所以撒加提议:“晚上睡在我那里也没关系,不过白天还是出去走走怎么样。”

加隆没有拒绝。

撒加向往常一样沿着河边的路向临街走去,加隆走在他旁边,与他步调一致。

这对个子很高、除了头发的长度和衣服之外从头到脚都一模一样的双胞胎非常引人注目。这里的人都是第一次看到加隆,基本上所有的人都先看看一旁的撒加,再来回打量着两个人,露出惊讶的表情。

加隆刚走了一会儿就觉察到了这件事,他感到一丝寂廖。

哥哥以前是颗耀眼的星。就算在他还憎恨哥哥的时候,在斯尼奥海岬的牢底诅咒哥哥和女神的时候,这份憎恶之情在海底慢慢壮大的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而哥哥这份耀眼的光芒如今却在俗世孤独的漂泊过程中涤荡消褪了。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万人迷了,加隆想。

但寂廖之余他又觉得很骄傲。

但我知道,失去了光辉的哥哥,变得质朴的哥哥,其实什么都没有失去——荣耀心,自尊心,无上的坚强——所有这些身为黄金圣斗士应当长伴身侧的品质,为了不失去它们,他把它们都深藏在心底,而这让他比以往更加坚如磐石。

而哥哥自己并没觉察到吧,加隆想。有很多事是从表面上看不出来的,对于对自己多有误解的哥哥来说,他大概比其他人更加难以看清自己的内心。

撒加要去的是临街的图书馆。

加隆听说过,哥哥第天都要去那儿,在那里读新闻或是读书,以便可以搜集资料写报告。不过,实际上这还是他头一回亲眼目睹哥哥的日常生活。

进图书馆之前,加隆跟撒加约好了吃午饭的时间。加隆没有看消失在书架之间的哥哥,他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来,眺望着窗外。

他一点也不想看哥哥埋头在报纸和文件里的哥哥的身影。当然,为了写报告只是个表面上的形式说法,那些报告圣域根本不会去看,不过对哥哥来说这仍是非常严肃的工作。但这绝对不是他的本分。

这个不该做这种工作的人却在做着这些,并且是在很认真地做,目睹这一幕令加隆如坐针毡。他一直眺望着窗外,看着遮蔽太阳的阴云散去,看着时而明朗时而昏暗的天空。

加隆注意到突然投在桌上的影子,他抬起头,看到撒加站在一旁正看着自己。

“久等了,走吧。”

加隆眨眨眼,看了看右腕上的手表。现在不是在圣域,所以他戴着这个。指针正指向中午十二点。

“你睡着了吗。”撒加问道。

加隆站起身来:“昨天晚上没睡好。”

“是吗?我倒是睡得很香。”他笑着转身就走,并没停下来等加隆。

加隆看着哥哥的背景,想起了他刚才的话。

崩坏的价值观什么的。

一般我都在家里吃饭,但是你看来不太愿意跟我对着脸吃饭啊。

撒加一边说,一边带弟弟去了沿河的咖啡厅。他们坐在能看到河的座位上,并没脸对着脸,而是并肩坐着。

附近没有商业街,这个店平时很空。他们喝着水,随便点了些吃的,就像早上一样一同眺望着同一个方向说些闲话。

撒加在说这条河不知是通往哪片海,又聊了些自己的生活琐事。

我还跟以前一样,身体也很好,可是我的心……怎么说呢,我自己也不知道。

穆和艾俄利亚来的时候我很高兴,今天在家里用的茶具是上回艾俄利亚留在这里的。说到这个真是不好意思,他很认真地跟我说,一定要给他沏茶的话,按我喜欢的口味来就可以了。他那么说是的确不想让我费心呢,还是其实想喝点别的呢,不管是哪一种,放在他身上怎么想都觉得很有趣啊。

艾俄罗斯和艾俄利亚真的没有恨你,加隆答道。

这话迟早得说,只要活着,只要有事情忙,什么都可以忘掉。

就算他的愤怒迟迟不能平息,那也不足为奇。你离开圣域的时候,他没做挽留你这种无用功,那家伙没时间。如你所见,也许他还太年轻,但却相当出色,已经足以撑起圣域了。

撒加沉默地听着弟弟的话。

加隆偷窥着对方的脸,河面反射的光芒越过窗户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这让他更加看不懂那张脸上的表情。

加隆渐渐觉得那些食物开始难以下咽。午后的空气有些慵懒,闪闪发光的河面正在慢慢失去它眩目的光泽。淡薄的云层遮住太阳,像给它蒙上了一面薄纱,显得那光芒有几分呆滞。加隆心里有些焦躁,没时间了,他想。

哥哥,他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呼唤着坐在身边的那个人。

“怎么?”

“已经坐很久了——走吧,回去。”

“回我那里?你的意思好像不是说回圣域?”

“还用说吗。”

“因为睡眠不足吗?”

撒加的手碰了一下放在桌上的弟弟的手,又飞快离开了。

加隆喘了口气。

“是的。”

他们回到撒加的公寓时,天色更加昏暗,空气有些发闷,要下雨了。

早上天气明明还那么好,撒加说说,一边穿过客厅走进卧室。加隆没有跟进去,只是站在门口看着哥哥。

撒加回过头来。

“你不来吗。要没时间了哦。”

“你——”

加隆咽了口唾沫。

“玩这种把戏不烦吗,明明我才是弟弟。”

于是,在弟弟对面——

那个崩坏的价值观的具现化、英俊的哥哥笑了起来。

“不管是我做过的事,还是你做过的,越是看来微不足道的就越可怕。我们已经没有犹豫的权利了。你不这么觉得吗?”

他接着说:“如果不愿意,那就不做。我不想让自己被讨厌。”

“如果——如果,艾俄利罗斯和艾俄利亚也对你说了我说的那些话,你也会和他们去做那种事吗?”

“他们没有这种癖好吧。他们不会说的。”

“只是假设一下。”

“那也不会。”

撒加再次转身走向窗户,拉上厚重的窗帘。房间愈发暗下来。他没有回头,继续背对着加隆说道:“把门关上。我讨厌有光。”

加隆颤抖了一下,反手带上门。

卧室陷入了黑暗,雨声在远处依稀回响。

迄今为止,这样的事他已经和哥哥做过好几次。这好几次之中也包括昨天晚上。谁都不知道这种幽会是否一年只有一次机会,这让本应习以为常的事蒙上了一层陌生的色彩。

一片黑暗中,加隆的手摸索着探寻着撒加的头发和脖颈,继而摸到他衬衫的钮扣并动手解开。他此刻的心情焦躁无比。

看来给别人脱衣服是件很愉快的事吧,撒加语带调侃地说道。你懂什么,加隆怒吼着,他只想尽快触摸到哥哥的肌肤。

撒加抚慰似地握着加隆的手抚摸着,然后自己动手脱掉衬衫和其它衣服。加隆也急不可待地动手剥掉自己的衣服和哥哥的,随即抱住了对方。撒加的皮肤微凉,而加隆的体热在二人肌肤相接处蔓延开来,这让他感到一阵欣喜。

他们不能做过于激烈的动作——床很窄,而且这里是集体公寓。加隆懊悔地嘟囔着:“要是你还住在双子宫,可以尽情地做。”

撒加无声地笑起来:“别人会通过小宇宙知道的。”

“知道又怎么样。”加隆张嘴咬住哥哥剪短的头发下面露出的脖颈,撒加深深地喘息着绷紧了身体。他很喜欢这样调教哥哥。

撒加灼热的气息喷吐在加隆的耳际,极浅,极快,他能感觉得到。加隆眼睛里泛起泪水,声音颤抖着:

“你,如果真的能属于我就好了。”

撒加什么也没说。

那是他根本没想过的事,当然也就说不出口。对于这个问题,他从来都没回答过。

弟弟第一次引诱他的时候说“为什么你要答应?如果是为了赎罪,那就免了吧。”

对于这种质问,撒加的回应是嗤之以鼻。

“赎罪?我为什么要向你赎罪?如果是对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就算付出我的全部身心也无济于事——可是对你,我并没有赎罪的必要。”

你会身陷牢狱都是你自己不好。

选择把你关在斯尼奥海岬是我的罪过。所以,你把那个水牢当作跳板、由此犯下的一切罪行同时也是我的罪孽。但是,对于那之前的事,我没有向你道歉的必要。

身为哥哥,也许不该这么做?也许做得太过分了?——你是想这么说吧,可是你身为弟弟,身为圣斗士也一样做了不能做的事,还做得很过分。不是吗。

撒加说着这些话,眼睛望着弟弟,看到的却是那双眼睛里映出的自己的身影。加隆也毫不犹豫地与他对抗。

我把你关进了那个只有神才能打破的牢笼,对于这种考虑不周的做法我很后悔。你还活着,我真的很高兴。

对他说出这些话的撒加,曾经对他说过“我并没有向你赎罪的必要,完全没有”。在他心中,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却全无矛盾地共存着。

撒加这种全无规律可遁的任性的残酷在加隆看来却弥足珍贵。能深切体会到这种珍贵的只有曾经被哥哥关进牢狱生还的自己一个人知道。

他们的身体交叠在一处,加隆用自己的私处与哥哥的互相摩擦,立刻听到对方渴望的倾诉:

“快、快点。”

加隆近乎蹂躏似地抚摸着撒加的腰肢。自己的手掌与手掌下的肌肤都被汗水与体液润湿了。

“快点,怎么了。”

他的声音嘶哑难辨,汗水顺着下颚滑落。想被进入,想被进入,这渴望正令他失去理智。他们曾经达到过那个顶点,但现在彼此的私处却还是极其僵硬紧张。

撒加在他身下喃喃道:“我想要那个感觉……”

加隆紧闭双眼。他有些呼吸困难,剧烈悸动的心跳让他的胸口隐约作痛,他的理智正在消溶。

他伏在哥哥身上,用那里摩擦了两三下,而后一下进入了对方的身体。撒加的下体颤抖着,猛然挺身像要挣脱,胯部却被加隆的双手紧紧按住,被按回床上动弹不得。

“啊、啊、啊。”

撒加急促地喘息着,急不可待地想要迎合弟弟的入侵。这令人愉悦的声音没有逃过加隆的耳朵。他由此得知昨夜交欢的欢愉在对方心中余韵犹存,这让他既安心又欢喜,于是一鼓作气完全进入了对方。完全接纳了弟弟的撒加腰部痉挛着,与弟弟溶为一体。

加隆没有动,他努力抑制着自己才没有因这快感呻吟出声。这感觉真是愉悦。

撒加屈着腿缠住加隆的腰身,急不可捺地索取。

“加隆……”

哥哥焦急地呼唤自己的声音让他觉得有点可笑——“怎么了?”

“快……快点。”

“你喜欢哪个位置呢,告诉我。”他好整以暇地问道。

其实真的已经没时间开玩笑了。但撒加却认真地照办了。他用腿缠住弟弟的后背,将自己的腰肢用力向前推。弟弟的私处还在自己的体内,他就这样前后扭动着腰肢,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呻吟,从下颌到胸口再到后背一路紧绷起来。

已经达到他能够忍耐的极限了。加隆一面颤抖呻吟着“够了”,一面抽出,然后再一次深深地进入,就在哥哥刚才起了反应的那个地方。

撒加无声地喘息着。

加隆抱住哥哥的头,将自己的额头紧贴着他的太阳穴。他没有堵住他的嘴唇,生怕阻碍他发出那令人愉悦的声音。

两个人的汗水混合在一处,在肌肤晕染开来。他自己的喘息与撒加的交融一体,不知是谁在对谁倾诉。他在哥哥的身体深处不住地来回探索,突然发力,每当这时哥哥就发出令人销魂的呻吟,倾诉着他的快乐。我也是,我也是一样,弟弟回应道。呻吟的声音,紧紧抱缠的手臂和腿脚,以及随之奔涌的愉悦的交融让他们分不清彼此的界限。

这交融的感觉太过强烈,一切的感觉都变得有些古怪,加隆偶尔会觉得自己像要把撒加刺穿,他翻了个身,让撒加在自己的上面,这让那混沌的感觉更加强烈。

哥哥微微张开眼睛俯瞰着自己。

加隆迷迷糊糊地伸手撑住对方的腰肢,汗水顺着他的手掌滑落下来。哥哥用他的手掌覆盖住自己的手背,两人的手指交缠在一起。这动作是一种诱导——哥哥很愉悦,加隆对此感到欣喜。

加隆的气息灼热,他开口道:“这种事包括在你所说的‘不可理喻’的事之中吗?”

只要复活,就要忍耐此后发生的一切不可理喻的事——是的,撒加说过。他看到在自己身上的哥哥露出了那种被压抑的神情与姿态,立刻想起了他之前的话。

撒加没有回答。

雨声唤醒了撒加,他从床上撑起身来。

淡淡的红色在屋里晕开。

他扭身望着窗外,窗帘是拉开的,窗户也开着一条缝。卧室的门也开着,他能感觉到从窗户吹进来的穿堂风。染红房间的是火红的夕阳,落雨的天空融在一片暮色中。

撒加望着浴室的方向,从那里传来微光和水声,大概加隆在那里。

床铺皱得一蹋糊涂。

但是,好在弟弟打开了窗户,令人不舒服的空气已经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外面远远传来的车流与人声,傍晚的微风悄悄潜入,充满了整个房间。

在这片喧哗声中,在半坐的撒加面前,房间很快昏暗下来。在加速昏暗的视野中,只有那封躺在桌上的奶油色的信封最后仍然依稀可辨。

撒加一直凝视着它。那张桌子是以前对于他的居住状况实在看不下去的弟弟拿来放在那里的,那里躺着的微微泛光的东西是那封他要托弟弟带回去的回信。

这一切都是加隆要传达给他的信息。

这些家伙是用来拖住你的砝码,不然你会飞走。

所以,不要抛下我。

撒加知道弟弟的心思,但他给不了他承诺。

在绵延不断的雨声和浴室里传来的沐浴声中——撒加又睡着了。

在梦中,他看到加隆两只手撑在床上,俯瞰着自己的脸。

“今天是我生日,可我一个邀请也没收到,你要给我礼物哦。”他说,“决不会一声不吭地消失,把这句话当礼物送给我就行了。”

撒加伸手抚摸着弟弟的脸,这种时候还能笑得那么得意,这一定是在梦里。

“那你会不会永远住在圣域,我还不知道呢。”

“怎么会问这个,那是当然的,根本不用回答。我可是发誓要效忠女神的啊。”

“那十三年里我一直在观星。从你的星相里很容易就知道了。”

“别胡说。要是这样的话,那你观星的水平可不怎么高。我没别的地方可去,海界被我毁掉了,除了你这里,我哪儿都不想去,哪儿都不该去。”

“在外人看来确实这样,是吧,加隆。”

加隆似乎吃了一惊。

撒加继续道:“就算你不知道,可我知道。我从星相里都读出来了,我可是你哥哥啊……你想去哪儿都行,只要你愿意。”

“哥哥,难道你不希望我一直作为双子座的黄金圣斗士生活下去吗?”

“当然希望,那也是我一直期盼的事。不过,如果你有其他的打算,我也不会埋怨你。”

加隆沉默着,然后他像下定了决心似地开口了:“那么,我只有一个心愿。”

“不,那个不行。加隆,只能是那以外的——”

在睡梦中,撒加再次昏昏欲睡。加隆紧紧地抱着自己低声哭泣。这一定也是梦。

撒加还在睡。久违的连断续不断的交欢对他的身体来说是种很沉重的负担。但在他的身体深处,却因为这负担迎来了无上的顶点。这余韵仍在他体内盘旋着,诱使他进入沉眠。

他的梦还在继续。

他梦到了自己还信奉女神的那时候,他打了出言不逊的弟弟,把他关进波涛汹涌的海牢,在返程的路上,弟弟的叫喊声一直在身后回响。他梦到就如那时弟弟所言,自己成为了邪恶的化身,把碍事的人统统杀掉了。他梦到在欢喜与绝望中那颗死去的心又得以复生的日子。他梦到那些年轻的希望在十二宫的石阶路上奔跑,将他这邪恶的源头贯穿的那个晚上。

这些梦对撒加来说已经习以为常。

自从他复活的那一刻起,所有这些梦就夜夜在他枕边呢喃,这些痛苦折磨着他的身心。他很累,但他却不能允许自己忘记这些。他不会给自己一死了之早早摆脱这些痛苦的权利。

但不可思议的是,这些如同锋利刀锋一般的恶梦,随着它们一次次重复,渐渐也有些令人感到怀念与甜蜜。只要活着, 就会变得无比顽强。撒加从中感受到了对生命的深深敬畏,以及一丝微不足道的可笑,还有爱。

最近很久都没做这样的梦了,沉浸在梦境中的撒加想起了躺在自己身边的弟弟。

他确定早上告诉他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你活着,我会很觉得很欣慰。这也是我能够活下去的理由。

但愿你也一样这么想。

就算我们短时间内不能再见面,我也希望这些想法能够支撑你好好活下去。

第二天一早,就如同计划中的那样,加隆要回圣域去,他还要把哥哥给罗多里奥村的回信带回去。

早上雨就停了。

起床后两个人彼此看着对方的脸,加隆也并没说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不知不觉生日就过去了,”他只说,“肚子饿了。”

撒加也觉得有点饿。这么一算,昨天除了白天在外面吃的那顿钣,他们什么都没吃。他给弟弟煮了个鸡蛋,给面包涂上黄油,又替他沏了咖啡。自己那份亦然。加隆看着哥哥在外界生活以来学会的这些成果,露出一副难以表达的表情。

“要是你有什么想说的,赶紧说吧。”哥哥郑重问道。

“请坚持你对于我作出的打算不作任何埋怨这个原则。”弟弟答道,他躲闪着对方向自己投来的疑惑的目光,咬了一口吐司大嚼特嚼,说了一句“真好吃啊”。

撒加将动身出发的加隆送到离公寓十分钟步行路程的车站。加隆很喜欢用这种旅行方式,因为能看到美丽的景色,尽管黄金圣斗士可以以光速移动,但他还是坚持来去都坐车。

跟从昨天傍晚就一直在睡觉的撒加不同,加隆晚上没怎么睡着。现在填饱了肚子,他大概有点犯困。和哥哥并肩走下坡道的途中,他几乎没说话。撒加也不想勉强,一直走到车站,他们都没开口。

电车很快就来了,它在轨道上滑行进站,在两个人面前停下了。

“那再会了。”加隆说。撒加点了点头。

一只脚踏进车厢的时候,加隆再次叫住哥哥。

“撒加。”

“……嗯?”

“我会再来的。”

撒加抬起头看着加隆,对方也回望着他。

“如果你一声不吭地消失了,我会去找你的,直到找到为止。”

撒加并没犹豫:“你高兴就好。”

“那就这样。”

加隆上了车,门在他身后关上。引擎声低低轰鸣,车开走了。车里有不少空座位,但加隆却一直站在车窗边望着这边,他的身影就这样很快远去了。

撒加一直目送他离去。

电车轨道沿着河边延伸,在那里转了个弯。撒加站在清晨的街边,一直看着它,直到看不见为止。直到看不见它,他也还是站在那里,一直眺望着弟弟远去的方向。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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